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,有人理科好,有人文科好,天赋更高的全科都好。但我上学十几年,愣是没发现自己的天赋是什么,然后还总有一种自命不凡的错觉,认为自己肯定可以在学习之外有所成就。所以看着那勉强只能上个破大专的高考成绩,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学业。
跟爸妈说了辍学的想法后,她们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,估计这些年的成绩看在眼里,她们放弃的比我还早。倒不是说爸妈对我不好,相反她们比大多数的父母都要称职,该管的都管,也没有给我太大的压力,确实是我不太争气,从小到大没少给她们丢脸啥的。
起初我想的可好了,本地有好几个厂子缺人,总能看到她们打打广告,什么包吃包住计件工资上不封顶啥的,我寻思那不就是动动手的事吗?我可以先工作一段时间,等有了一些本钱,就可以考虑之后要干什么了。但等到了地方才发现,进厂上班根本不是那回事。我在那个厂子干了一周的时间,现在都记得,那一排排设备发出的轰鸣声,还有那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工友,手上机械般重复的工作,头上昏暗的灯光仿佛某种预兆,象征着我们毫无希望的人生。
当时我就一股莫名的焦虑感涌上心头,胃里也泛起一阵恶心,随后我拿着打工一周的300多块不干了。后来又去当过服务员,干过超市货员什么的,也都是干几天就干不下去了。前后半个多月的时间,我面试过很多地方,好一点的工作要么讲学历,要么讲能力,我一个高中刚毕业一穷二白的小屁孩,是什么都拿不出来。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呢?啊,不是什么现实的残酷,或者幻想的破灭这种轻飘飘的词汇,而是你站在原地8小时的腿疼,是下夜班后没有办法回家的无措,是面对HR的提问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局促。
所以经历了这半个多月,我算是彻底摆烂了,整天在家上网打游戏,心底里也承认了自己就是个好吃懒做,没天赋也没耐心的废物。我家虽然不穷啊,但也不是什么特别富裕的家庭,看我这样无所事事的,对以后也没个计划,父母自然都很生气,我就窝里横的跟她们吵,反正当时就挺逆天的吧。后来我嫌她们的唠叨太烦了,一到晚上她们下班了就跑去网吧包宿,等到第二天她们上班了再回来睡觉,就这样周而复始。
网吧老板是个大婶,具体是她开的还是她儿子的,我不太清楚,反正因为她不喜欢烟味,所以算是我们那一片唯一一家禁烟的网吧,也是我比较喜欢去的原因,不然一晚上的时间,能直接给你熏成腊肉。但有时候我来的早啊,发现白班的网管好像换人了,是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女生,穿着牛仔裤和白t,扎着马尾,白白净净一脸的学生气,声音也很好听,就跟网吧里哥特老烟嗓的小太妹完全是两种风格,所以我就多看了几眼。
网吧9点开始包宿,大婶吃完晚饭,8点多晃晃悠悠的来跟那个女生换班,我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,是怎么都不会想到,后来我们会有那么多故事。之前半个月零零散散的工作,我到手六七百的工资,半夜饿了泡面啊饮料啥的也都整上了,有时候朋友过来一起包宿,还她妈死装的请人家一份,所以我那点钱没两天就快花光了。没钱了嘛,吵那么凶又不好跟家里要,当时英雄联盟刚出,还没到最火的时候,更多的都是在玩DNF啥的,内容还是60级的版本,具体副本啥的我是真记不得了,只记得我跟一哥们学着当游戏商人,就低买高卖各种材料和装备啥的,然后赚差价,用游戏币换钱。
印象里最多的时候,一个月赚了差不多2,000块,我这么说你们可能觉得,能玩游戏也就能赚钱,还挺好的,那实际上根本没有玩的时间,你要一直盯着公屏信息,跟同行和骗子啥的斗智斗勇,一晚上下来也不比流水线轻松。我没啥经商头脑,赚的也不多,不过一天能稳定赚个30来块,倒是够我上网和吃饭的钱了。然后自从发现那个女生,我就总是会早来两三个小时,没什么过多的交流,只为听她那一句身份证还有密码6个6,然后坐在一个能看见她的地方上机。
下午6点到8点的时间人比较少,白天的顾客回家吃饭了,晚上那波人也还没过来,收银台附近人就更少了,那个时段那个位置,一般就只有我们两个。我跟她说上话的时候,差不多又过去一周吧,那天我不知道吃什么坏肚子,跑完厕所回来发,现电脑死机了,我那时候脾气挺差,游戏里也挂着摊位啥的,所以就吼了一嗓子,没人吱声,收银台那个女生,倒是怯生生的举起了手,我没想到是她,想了想就叹了口气摆摆手说没事了。
然后第二天刷卡上机的时候,我发现身份证不好使了,平时一直揣在兜里嘛,估计是我妈洗衣服啥的没注意,身份证给洗坏了,那女生见状就给我开了个临时账号,在本子上撕了张纸条,字迹娟秀的写上了账号和密码,我说了声谢谢,上去后就顺手把纸条扔一边玩游戏了,休息时余光才发现,纸条的背面好像也写了什么,拿过来一看,是一串无序的9位数字,而那时候无序的还是9位的数字,能是什么,我隐约有种预感,突然还有点紧张,用QQ查找好友,结果第一遍打错了,还找到一个男的,第二遍我以为自己又找错了,因为那个有点非的头像和女生,我怎么也没办法和她联系到一起,直到我添加以后,她从收银台那边探出半个脑袋,这我才确信自己找对了。
她上来就给我道了个歉,说自己对系统还不太熟悉,昨天不小心又主控给我关机了,还有我那个身份证其实没坏,她就是不好意思当面道歉而已,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了,想到自己吼了一嗓子,也给对方道了个歉,我们两个就这样互相道歉的聊了起来。我发现她打字,我习惯字体巨大还带倾斜,剧尾的标点只用逗号,很多时候我都以为她话没说完,后来我还认真的问过她,她说只要是逗号,那两人的对话就永远不会结束,我听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,只能说多少是沾点非在身上的。
那天之后,我们陆陆续续的在QQ上聊了很多,我也了解到了一些她的事情,她比我大一岁,刚上完大一,放暑假回来了,没啥事干,就帮大婶看看店什么的,我想美事都问过她,大婶要不要夜班员工,她说人家本来白班都不想要的,因为两家原来是邻居,才让她来办公的,我说了句可惜,也破灭了自己全职高手的幻想,虽然那时候这小说还没写,她也问过一些我的情况,我没好意思说自己辍学,所以只把话说到高考,她还略带兴奋地问我报了什么学校,都被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。
不过她知道我比她小后,说话就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,十七八的男生正巧是装熟的年纪,我气不过就叫她非主流子流子姐,总之那段时间,我就过着包宿前跟她聊天玩游戏,包宿后在游戏里努力赚钱的生活。她家没有电脑,那时候也没有智能手机,一下班就基本处于失联状态,于是我们又交换了手机号,下班以后就用短信聊天,我记得当时自己的手机套餐,是送几百条短信的,但就算如此,那个暑假的话费也差点上到三位数。
那时候虽然已经成年了吧,但想法什么的还是小孩子,所以只当认识了一个好看的女生,也没想过聊出感情了怎么办啊,更没想过,我和人家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向,所以流子姐的出现,算是那段日子里,我逃避现实的一个出口,就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用考虑,时间会永远停留在那个夏天的网吧里,我们之间的关系,就在这样的相处中慢慢拉近。
我记得8月初的几个晚上总是下雨,流子姐没带伞,换班后就在旁边看我玩游戏啥的,搞得我还有点别扭,后来到了9点包宿的时候,我看她还没有回家的意思,就想把自己的伞借给她,她倒是反问我那明天早上你用什么,我心想这雨还能下一宿,不过话说出来就变成了,那要不我送你回去,这伞我还能带回来,她回答的可干脆了好呀,那是我第一次跟女生打同一个伞,雨下得还不小,路上也有些泥泞,两个人挨得很近,走得也很小心,她时不时就会因为一脚踩错,然后应急的靠过来,因为下雨温度有点低嘛,但她身上却很热,还有若隐若现的香味,我听着头上淅淅沥沥的雨声,只希望这条路,可以从南天门走到三味书屋。
后来连续几天我都送她回家,有次我终于没忍住,问她为什么不带伞了,流子姐回答的画面,我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,她额头上带着几滴雨水,在路灯下眼神清澈的笑着说我带了,就是想遛遛你,我当时心里狂跳不止,但嘴上还是反击道你遛狗呢,她就像个小学生似的,搁那幼稚的说对啊遛你呢,那时候就算没有下雨我也会送她回家,但其实拢共也没几天,因为8月下旬的时候,她快开学就不干了。
收银台那边养眼的少女,又变回了顿味十足的大婶。虽然我们依旧会发短信聊天什么的,但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吧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,我逐渐认识到我们生活的不同。
然后临近开学,来自爸妈那边的压力也上来了。她们肯定不想我一直这样混下去,但那时候我却天真的认为,我可以利用游戏赚钱生活。所以不可避免的,我跟她们又是一顿争吵,又是不欢而散。
流子姐那边工资到手,说要请我吃点好的。那天我久违的12点之前就醒了,出门还有点不太适应中午的大太阳。我们约在市里最大的一家商场见面。她跟在网吧的时候不同,还穿上了一条碎花裙。虽然用现在的眼光看款式有点老,但她个子不矮,腿也比较长,所以穿在身上还挺好看的。
商场的地下一层有很多小吃,我俩也没吃什么正经的餐食,就一路吃一路逛。那时候逛街也没什么看电影的说法,我们就从文具店逛到花店,再逛到家居店,玩的挺开心的,彼此之间有点暧昧。
她还开玩笑的说,大学好看的小姑娘可多了,那小子给别找了女朋友就忘了你姐我。我想了一下,还是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告诉了流子姐。她倒是不以为然的表示,人生有很多出路,你会找到自己的方向的。虽然我知道人家是说好话安慰我,但听了还是很开心的。不过依旧嘴硬的说了句,你也放心吧,化成灰我都记得你。
开学以后流子姐就去上学了嘛,我还整天在网吧当大婶。时间又过去一个月,父母那边的怒气值终于满了。我爸把我从网吧里拎出来一顿胖揍,最后给我两个选择,要不滚去上大专,要不去学个手艺上班。我思前想后,觉得自己真不是学习的料,混个大专证出来还是啥也不会。当初选的专业我也不喜欢。哎,既然兴趣爱好就喜欢玩电脑啊,那就学个计算机吧。而且我有过私心,流子姐走的这一个月,虽然我们还一直保持着联系,但就是忍不住会想起她。但是抬头一看收银台,只有吨位十足的网吧大婶。那时候我才慢慢明白,自己好像喜欢上她了。所以上大专的话,我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,再上计算机培训班,我就可以去找流子姐了。这事我没有告诉她,到地方手续啥的都办好了,就直接跑去找她了。
我们老家是个16线小城,就是那种开车两小时能跑个来回的。从小也没去过什么地方,来到上学这边的大城市,人都是懵的。我对学校的理解也还停留在高中那个大校,所以看到她们那个偌大的校区,还是觉得有点可惜,就没有体验到大学生活。但其实也还好,我要是有心的话,当初就好好学习了。看到这些的感受更多的是,原来人生还有很多我没有经历的东西。
流子姐接到我的电话很惊喜,呆呆的跑到门口接我,带我进校区里面逛了一圈,然后又吃了一下食堂的饭菜,说放假的时候带我出去玩。不过刚开学那会我没啥编程基础,整天都在研究代码啥的。我们两个离得也不近,所以见了一面后,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出来。那个培训班也挺坑的,入门是可以的,再深一点的东西就没了。有啥问题,培训老师就把W3C甩过来让我们自学。用她的话说,好的程序员都是自学的。我她妈心想,那你能把培训费退了吗。但有一说一啊,这当是培养了我后来在工作中的自学能力。
那段时间,我就整天抱着笔记本在宿舍里啃代码,然后时不时的看一眼流子姐的空间,更新了什么内容。我们依旧会跟对方聊天,分享各种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事情,还会给对方起一种有点暧昧的称呼。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吧,直到年前才空出时间见面。她还有点不高兴,埋怨我不找她玩。不过后来还是一起过了圣诞节。那天晚上我们在外面逛了很久,几个月没见,感觉她更好看。我记得当时送了她一条手链,还是刚学会网购买的,很便宜但是她很喜欢。
瞎逛的时候,她问我是不是因为她才来这边上学的。我还嘴硬的回了句,你怎么不说地球是因为你才转的。她做出一副古灵精怪的表情说不是吗?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,围着她转了一圈,回答是吧。我们那时候的关系已经很近了。后来放假也一起回到老家,但我一直没有打破朋友的关系。以前是没想过,现在是不敢想。寒假她又在网吧做起了兼职,我也整天泡在网吧里,一是为了见她,二是为了学习。对没错,学习。我不能说自己是什么先天码农圣体,但对这方面确实比较感兴趣。当时已经可以写点小脚本了,我就开了两台电脑,一台用脚本刷DNF换点钱,另一台继续学习啃代码。我甚至算过,要是网吧里所有的电脑都用脚本刷DNF,那我一个月什么都不干,就可以赚很多钱。后来我才发现自己还是格局小了,游戏币哪有比特币值钱。
总之时间过去的很快,培训时间只有一年,感觉多一个月的内容她们也解不出来。那是2011年左右,我个人感觉,一直到15一六年,互联网行业都挺缺人的。所以即使我没有学历,但能力达标了,也比较容易入职。那段时间我工作巨努力巨认真,因为互联网公司待遇不错,赚的也确实不少。后来两年的时间里,我换了几家公司,薪水也翻了三四倍。晚上加班肯定是有的,而且加班到很晚也是常态,但周末两天基本上都能休息。我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,流子姐没事就会过来溜达,陪我一起买菜做饭,吃点花生,喝点小酒,就感觉已经是情侣的相处模式。
后来她大四毕业开始工作,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,整个人都有点焦虑。有次我俩喝酒聊天,她就有点沮丧的问我,你当初是怎么挺过来的呀?我本来想安慰她几句,什么你也可以的,你最棒了之类的话,但感觉都没有办法真的鼓励到她。所以想了想还是认真的对她说,因为我想配得上你。她喝酒的动作停住了,泛红的小脸好像害羞一样,然后捧着杯子跟我说,你知道窄门那本书吗?我摇了摇头,她文绉绉的跟我讲那日本虐恋的故事,女主和妹妹喜欢同一个人,她们都觉得承受过痛苦的爱情,最后才配得上幸福。妹妹为了成全女主,选择嫁给了一个原本不爱的人,但出乎意料的,她没有承受任何痛苦,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,然后反问她所以,你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吗?她滋了一声,然后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我的意思是,你不需要配得上,因为你原本就值得。我看她那副有点温柔,又有点喝醉的样子,没忍住说了句,我想亲你。她也没说话,就带着酒香味慢慢的靠了过来。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,也是第二年我们领证的那天。
后来的故事就简单多了,我们这些年赚了一些钱,再加上父母的帮衬,也算是在这边定居了。写下这些的时候,我们的女儿也已经5岁快上小学了。回想起来,流子姐参与了我18岁以后所有的人生进程。她已经变成了我生命中最底层的逻辑,会一直不断的运行,直到我死机的那天。
转载自汤姆莱纳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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